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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另外一个国家，有过这么一句话叫，酒壮怂人胆，如果千春小姐的父亲有听过这么一句话，大概也会点头称是。

因为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怂人，那股叫人恨铁不成钢的懦弱早已深入到他的骨子里，仿佛如生俱来一般。

再者就是，今天晚上也确实是喝了很多很多的酒，加速的心跳仿佛在一次又一次地扩大，以至于他甚至认为一名父亲应该是孩子心目中的英雄才对，如果当不上英雄，那活着就跟一条挂着发霉的咸鱼有什么区别？

千春小姐的父亲是这样想的，当他的女儿哭着跟他说，她讨厌你，不是因为她挨别人欺负的时候，你没有替她出头，而是你把她生到这样的一个世界里来。

她还说，这个世界粗暴得很，一点也不温柔，如果可以选择，她情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…

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啊，人生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啊，怎么…

长大了以后，可以说是甜的东西，怎么一样也没有。

好苦…

为什么要这样苦，为什么会这么不公平，怎么这个世界要这样的不公平，为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能拥有一切，而有的人就算努力一生却还是什么都没有，就连人家的零头都达不到，就连自己的女儿被别人的儿子欺负了，为了保住饭碗，也不敢多吭一声...

命运给她带来的所有希望最后都不可避免地沦为绝望，她不知道她的人生为什么会忽然间变成了这个样子，也不知道以后的路，又应该怀揣着何种的心情才能咬着牙继续走下去。

....

她捂着脸，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。

就像《琵琶行》里的歌女，她曾读过那一首流传千古的诗词，幻想过那片遥远大陆上的那一条秋风瑟瑟的大江，幻想过那一轮悬浮在江上，犹如银盘一般的月亮，幻想过时光回溯，那些失意的人们在江上相遇，举杯痛饮，诉尽一生悲苦与离肠。

千春小姐的父亲越听越生气，越听越愤恨，愤怒地拍打桌子，直到最后愤怒地大吼出来，那一只酒杯甚至被他粗鲁地握碎了。

千春小姐错愕地看着这个陷入暴怒之中的男人，傻傻地看着他那被玻璃划破的手掌，看着鲜红色的血液从伤口流溢出来，混搅着酒精和玻璃碎片，以及支离破碎的愧恨和悲痛。

她的眼里闪动着畏缩的光芒，好像自己从没有认识过这样生气的一位父亲。

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，他曾经卑躬屈膝地试图守护家庭，早在他的儿子欠债跑路以后，已经只剩下一具徒有虚名的空壳。

他什么也没守护住，他从来不是谁的英雄，包括他的孩子，他的妻子在内，也从来没有人看得起过他，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上，谁都在把他当成是一个懦弱无能的笑话来看待，而且，大家都喜欢在背地里笑他，都说如果过上他这样的人生，到头来，还不如早点去死好过。

父亲点了一根烟，随后站了起来。

他先是用纸巾收拢了桌面上的玻璃碎片，丢进垃圾桶里，然后再往洗手台的那边走，他一言不发地打开水龙头，用哗哗流出来的自来水清洗自己的伤口，拔出那些镶嵌在肌肉里的玻璃片，但却没有去包扎，只是愣愣地看着血水从伤口流出在下一秒立刻就被冷水冲走的过程。

缓慢流动的时间亘古不变地朝着更深的夜晚深入，当挂钟的齿轮咔嚓咔嚓地转动了第不知道多少圈以后，父亲微笑着转过身，吩咐他的女儿赶紧回房间睡觉，说，时间不早了，虽然明天没什么要事，但爸爸还是你可以早点休息，收拾碗筷的事儿，就交给爸爸来做吧，明天早上，爸爸给你做一顿你以前最爱吃的红豆年糕汤，欢迎你回到家里来，好不好啊？

千春小姐没有说好，也没有说不好，对于父亲这种近乎恳请她原谅的笑容，她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应才好，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原谅他，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原谅他，就好像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能不能放过自己那样。

再然后，她只是按照父亲的吩咐，离开了这座客厅。

她回到从前哥哥总是带他女友进来睡觉的房间，躺在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床上，抱着味道已经变淡了许多的枕头，闭上眼睛，任由所有关于过去未来的事情在那遥远的夜路中一一逝去。

大概是午夜时分，她依稀听到了有人悄悄地推开家门，然后再悄悄地合上，她在睡梦中，透过梦境看到了父亲背负着漫天的星光走向了他的雇主的家中，看到他往猎枪里填塞子弹，看着他冷漠地提起枪管，对着他雇主的头颅开了一枪，炽烈的火光随之喷吐而出，轰烈至极的声音，宛若撕裂夜空过后，在一条扭曲的缝隙中绽露出阳光。

她在梦里的夜晚看到了太阳，看到了很多很多的血液如细碎的花瓣般散落，看到了雇主的妻子在尖声大叫，看到了父亲再次提起枪管，对着他的女雇主也来了一枪。

血红色的花瓣持续落下，父亲走过了那些纷落的点点滴滴，走入雇主家的大门，他走上了二楼，粗鲁地用一脚踹开雇主家孩子的房门，然后，用枪指着他的裤裆，轰烈地又一次扣下了扳机。

雇主家的孩子痛得四分五裂，可他没有如他的父母一样地即刻死去。

父亲显然没想让他如此痛快地结束自己的生命，而是从衣服里摸出了一瓶煤油，用枪指着雇主家孩子的伤口，逼迫他整瓶喝下去。

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当然不敢反抗，他依照父亲的吩咐喝下了那瓶难以下咽的液体，期间甚至忍不住要把胃里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，可父亲不允许他吐，如果他胆敢吐出一口，他就会对着他的裤裆再来一枪，以此作为惩罚。

于是，等到他喝完那瓶透明的液体以后，父亲又摸出了一个打火机和一包烟，丢到他的面前，吩咐他开始抽烟，一直抽到火光照亮这间房子为止。

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流着泪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，说，法律早晚会制裁他的。

男人则笑了笑，说，法律那种东西，又算得了什么，这可是我作为一名父亲，补给女儿的十八岁礼物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