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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未出生前就被改作大锅饭街道食堂,我四五岁时被改成向阳院,毕恭毕敬效忠毛主席,跳忠字舞。
后来成为造反派司令部和批判“牛鬼蛇神反革命”
的会场,被打倒的人戴了尖尖帽游街从这儿出发。
我那时还不让进这门,只是踮着脚尖站在外面石阶上,着急地等着里面变出新花样。
后来有好几年挂了“学习班”
的牌,“学习”
的人一茬茬换,个个精神委顿,脸上身上长起了霉点,气味难闻。
到70年代末,最后一批人才不见了,每天晚上放上一个光刺刺的黑白电视机,挤满大人小孩,闹闹嚷嚷,前面坐凳子,后面站凳子。
我不能去看,我得复习功课,准备考大学。
2
背着书包,我拣阴凉处走。
到放学后,太阳仍未减弱逼人的猛劲。
夹竹桃粉白嫩红的花,沿着斜坡一路盛开,盖满湿漉漉青苔的石墙,将枝杆高高托起。
我从两块黑板报的空隙中穿进树丛。
浓荫里的湿土有一股甜熟的霉味,太阳再猛,我还是情愿在树荫外走,我在心里对自己下命令:回家,不去,今天不去,这次不去。
下次去不去再说,至少我可以不去一次。
但经过学校办公楼时,我的脚仍然向石阶上迈。
拐上楼梯,来到熟悉的门前。
“进来!”
还是那两个字,他永远知道是我敲门。
已经进门,我心里便没了路上乱糟糟的想法。
在历史老师办公桌对面一张旧藤椅上,我坐了下来。
办公室原是一间大教室,隔成几个小间。
书柜上堆了些红色喜报纸、几把折柄秃毛的排笔什么的。
一个教师一张办公桌,除了一把露出竹筋的藤椅,还有几个没靠背的方凳。
没有窗帘,朝南的窗大敞,阳光曝亮。
他桌边的玻璃窗涂着绿漆,沥沥挂挂很不均匀,但遮住了强光,远处篮球场上的喧叫变得模糊了。
这城市四周绿荫密掩的山里,有不少达官贵人的英式法式别墅,原先住的是蒋介石的近臣、美国顾问,现在住的是共产党的高级干部。
我从来没去过那些地区,心里没有这个对比,这是一个不属于我的城市。
这幢两层中学办公楼,斜顶方框窗,确实称得上是我十八岁前走进过的一幢上好的房子。
虽然人走在楼梯上,楼板就吱吱嘎嘎哼唱。
门和窗扉旧得钉了几层硬纸板,只需稍用劲踢,便轰然散架,近几年已被踢破过多次。
头一次到这楼里时,我告诉历史老师,觉得这里好熟,包括那绿漆的窗子,硬纸板的门,厚实的砖墙,要不是前生,就是在梦里来过。
其实我在梦里还见过他这样一个人,或许就是跟踪的男人,使我梦境不安。
我还未来得及说,他就好奇地瞅了我两眼,不为人觉察地微笑了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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