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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我们这种人家,强盗和小偷不会来光顾。
窗只在冬天夜里下雨时才关上。
而窗外不到一尺,就被另一座很高的土墙房挡得严严实实,开了窗,房里依然很暗,白天也得开灯。
从窗口使劲探出头往那墙顶上看,可看到一棵大黄葛树的几枝丫丫。
从中学街操场坝流下的小溪,在树前的峭壁上冲下陡坡,从那儿流入江里。
夜深人静,溪水哗哗响,一点也不像野猫,倒像一群人在吵架,准备豁出命来似的。
我家幸好还有一间阁楼,不到十平方米,最低处只有半人高,夜里起来不小心,头会碰在屋顶上,把青瓦撞得直响。
有个朝南的天窗,看得见灰暗的天。
这两个房间挤下我的父母、三个姐姐、两个哥哥和我。
房子小,人多,阁楼里两张我父亲手做的木板床,睡六个孩子。
楼下正房也就是父母的房里,一个藤绷架子床,余下地方够放一个五屉柜,一把旧藤椅,一张吃饭桌子。
家里孩子大了,夜里只能拆掉父母房里的桌子,放一个凉板床,两个哥哥睡。
白天拆掉凉板床,腾出空来放桌子吃饭,洗澡的时候,再拆掉桌子和凳子。
说起来手续繁杂,成了习惯也简单。
1980年,我家住在这个院子已有二十九个年头了。
1951年2月1日由江北刚搬进这间小房时,父母只带着两个女孩。
毛泽东在50年代鼓励生育,人多热气高,好办事,而且不怕打核战争,炸死一大半人,中国正可称雄全世界。
大陆人口迅速翻了一倍半,80年代迈入了十亿。
从我生下,我们一家成了八口,我从未觉得家里挤一点有什么了不起。
以前,下乡插队的姐姐哥哥只是偶然回来,现在“文革”
结束了,知青返城,开始长住家中。
到1980年这两间板房快挤破开了,像个猪圈,简直没站脚的地方。
这年夏天的拥挤,弄得每个人脾气都一擦就着火。
几天前母亲对我说,大姐来信了,就这两天回来。
大姐是最早一批下乡插队知青,因为最早,也就最不能够回到城市。
她离过三次婚,有三个孩子,最大的比我小六岁。
她生了孩子就往父母这里一扔,自己又回去闹离婚结婚。
“天棒!”
母亲一提起大姐就骂,“我啷个会养出这么条毒虫?”
大姐一回来,待不了几天,就会跟母亲大吼大吵,拍桌子互相骂,骂的话,听得我一头雾水。
直到把母亲闹哭,大姐才得胜地一走了之。
但不知为什么,大姐不在,母亲就会念叨。
一听见大姐要回来,母亲就坐立不安,时时刻刻盼望。
我总有个感觉,这个家里,母亲和大姐分享着一些其他子女不知道、知道了也觉得无关的拐拐弯弯的肚里事。
这年夏天,好多事情让我开始猜测,恐怕那些事与我有点关系。
一家人中唯一可能让我套出一点口风的,是大姐。
因此我也和母亲一样,在盼大姐回来。
我是母亲的一个特殊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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