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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黄昏,安德烈公爵要动身了。
老公爵遵守生活秩序,午膳后走回自己房里去了。
矮小的公爵夫人呆在小姑房里。
安德烈公爵穿上旅行常礼服,没有佩戴带穗肩章,在拨给他住的房间里和他的侍仆一同收拾行装。
他亲自察看了马车,把手提箱装进车厢,嗣后吩咐套马车。
房里只剩下一些安德烈平日随身带着的物品:一只小匣子、一只银质旅行食品箱、两支土耳其手枪和一柄军刀——从奥恰科夫运来的父亲赠送的物品。
安德烈公爵的全部旅行用品摆放得齐齐整整,完整无缺,全是崭新的,十分干净的,罩上了呢绒套,并用小带子仔细地捆住。
在即将动身和改变生活规律的时刻,凡善于反思自己行为的人常常会产生一种忧闷的心绪。
在这种时刻,他们通常是检查往事,制订长远规划。
安德烈公爵脸部流露出沉思和感伤的表情。
他把手放在背后。
从房间的一角向另一角迈着疾速的脚步,张开眼睛向身前望去,沉思默想地晃着脑袋。
他莫非是害怕上战场,抑或是离开妻子而忧心忡忡,——也许二者兼而有之,显然,他只是不想让人家望见他有这种心境;他听见门斗里的步履声,就连忙放开倒背着的手,在桌旁停步了,好像正在捆扎匣子上的布套,脸上带有平常那种宁静和神秘莫测的表情。
这时分,可以听见公爵小姐玛丽亚的沉重的步履声。
“有人告诉我,你已经吩咐套马了,”
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(显然她是跑步来的),“我心里很想和你单独地再谈一会。
天我们又要别离多久啊。
我走来,你不发脾气吧?安德留沙,你变得厉害啊。”
她补充一句话,好像要解释这句问话似的。
她喊“安德留沙”
这个名字时,脸部微露笑容。
看来,她想到这个严肃的俊美的男人,正是那个消瘦的调皮的安德留沙,她幼年时代的朋友,心里觉得十分奇怪。
“丽莎在哪儿?”
他问道,只以微微一笑来回答她的问话。
“她觉得非常疲倦,在我房里的长沙发上睡着了。
啊,Andrè!
Quéltresondefemmevousavez,”
①她说道,一面在长兄对面的长沙发上坐下。
“她完全是个小女孩,一个可爱的愉快的小女孩。
我很喜爱她。”
安德烈公爵默不作声,可是公爵小姐发现他脸上流露出嘲讽的鄙夷的表情。
“应当宽宏大量地对待一些小缺点,安德烈,谁会没有缺点啊!
你不要忘记,她是在上流社会中教育、长大成人的。
而且她目前的境遇并不幸福。
应当同情每个人的处境。
Toutcomprendre,c’esttoutpardonner,②你想想,她过惯了这种生活之后,怎么能够和丈夫离别,孤零零地呆在农村,而且怀了孕,她这个可怜的女人心里有什么感受?这是非常痛苦的。”
①法语:安德烈,你的妻子太可贵了。
②法语:谁能理解一切,谁就会宽恕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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