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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只好硬着头皮问她:“你知道她为什么请假吗?”
她干脆把身子斜了过来,用手捋了一下搭在额前的一缕黄色的头发,其实她的额头并不光洁,还有一颗黄豆般大小的黑色的痣,并不好看。
她没有告诉我曾小艳为什么请假,相反却很热情地问我:“你有什么事要告诉她啊,我可以转告她一下。”
这个愚蠢的中年女人!
我嚅动着嘴巴,喃喃地说:“没什么事,没什么事,我只是随便问问。”
于是就沉默了。
公交车咣咣当当地向前走着,乏味而沉默,柴油的刺鼻气味不停地从底盘下面的缝隙里钻出来,再冷的风也吹不散。
最终还是她沉不住气了,扭过头来问我:“你是当兵的吧?你在铜井镇上班?”
我不想再和她说话了,我只想和她谈谈曾小艳,除了这个话题,我没有和她聊天的兴致。
我不想再和她解释那么多,就简单地说:“我们一个老首长住在这里,我来采访他,为他写篇文章。”
她感觉出来我不想再说什么了,于是她又把话题扯到了曾小艳身上,她的身子向我微微地倾过来,带着家庭妇女常见的庸俗和势利的语气对我说:“她可是一个有男朋友的人了!”
我皱起眉头,但很快让它又舒展开了,向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,说:“是吗?”
她说:“可不是嘛,他可厉害啦,一身可怕的纹身,曾小艳说那是左青龙右白虎中间是玄武,不是咱们玄武湖的玄武,是一种野兽,像龙又不是龙,像麒麟又不是麒麟,反正挺吓人的。
曾小艳可怕他了。”
我也侧过了身子,隔着窄窄的过道,忍受着她口腔里散发出来的浓浓的蒜味和身上浓厚的香水味,当然,还有那种无处不在的庸俗的小市民味,我的确对她说的充满兴趣,只要和曾小艳有关的我都充满了兴趣。
她说:“我听说中午时他来找曾小艳,可凶啦。”
她忽然把身子倾得更多了,脖子扯得长长的,看了看前面的司机,低低地对我说:“她男朋友还打过前面的赵师傅呢!
就是有次曾小艳没吃午饭,赵师傅给她捎了一个盒饭,正好被他看到了,他就拿块砖头和赵师傅打了一架。
啧啧啧,可凶了,要不是我们车站人多,那次赵师傅非要让他打趴了不可。
我们车站的小年轻们都不敢和曾小艳走得太近了。”
我皱着眉头,这个女人显然是在警告我。
多么可笑。
我向她笑笑,心里却在想着这个有着可怕纹身的男人,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?曾小艳说过他,说他是一个黑社会的。
南京不是一个适合黑社会待的城市,这么多年了,从来没听说过南京出产过什么有名的黑社会,多说是一些社会上的小混混。
那么,这个男人也就是一个小混混而已。
曾小艳怎么会找这样一个男人呢?男人不坏,女人不爱,她要的是一种安全感吗?乱世之中,也许这是对的,但今天的中国已经陷入无所不在的制度的罗网中了,人们越来越柔软、顺从,这样的男人才能事业有成,才能提供真正的安全感。
而像那个纹身男人一样的小混混,却是不安定因素,只能给别人带来不安全感,包括他的亲人。
曾小艳是怎么想的?
我有点想不通,摇了摇头,然后我就知道这时摇头有点不大妥当了,果然,那个中年妇女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,她终于忍不住了,任何掩饰都不要了,非常关切地对我说:“你可要注意啦,以后多长个心眼。”
我有点发愣,不知道她是让我注意不要招惹曾小艳,还是招惹了曾小艳就要提防着她那个有纹身的男朋友。
不过,她的提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,我的确应该提防这个头脑简单的小混混,他万一给我惹出了什么麻烦,我将很难收拾。
我毕竟是名军人,而人们对军人的道德总是有着不切实际的期望和要求,他们总想让穿着军装的每一个人都像雷锋那样不食人间烟火。
我的确做不到。
我朝她轻松地笑了笑,那意思是说,我很坦坦荡荡。
她当然不信,很不高兴地收回身子,夸张地挺着腰僵硬地坐在那里,她内心里肯定认为我和曾小艳已经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,她把自己当做道德的化身,想让那种道德优越感源源不断地向我压迫过来。
但她想错了,我闭着眼睛摆出一副要睡觉的样子,我并不是故意让她生气,而是不想再和她聊天了,不管聊什么都很无趣。
南京本来就是一个充满小市民味的城市,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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